第4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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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他的動作慢吞吞的, 但莫名讓人很享受。
好比一株養了很久的小草終於頂出了頭上松軟的土壤，露出一個尖尖，受足了陽光以後，盡可能地向悉心照料的人伸出一片鮮嫩的葉子。
“今天有發生什麽嗎。”黎述問。
她看這附近除了有些草被壓塌了, 連磚瓦都整整齊齊, 一點兒也沒有受到損壞。連門前的磚塊都清掃過一變，早上出門前歪歪扭扭的路牌都扶正了。
精心打掃過, 在掩飾著一場戰鬥過的痕跡。
但他們都清楚, 一點兒也瞞不住。而且不禁問, 問了就會全盤托出。
林徊還是老老實實回答：“今天來了幾個面具人，我們打了一架。”
本來就打算說到這裏為止，但是在黎述的“命令”的眼神下多詳細的描繪了幾個字：“烏諦殺了幾個，我打的人都很弱，對付起來很簡單。”
“屍體已經處理好了, 他們的信號沒有發出去，這裏沒有暴露。”
他的視線落在黎述的腰間, 她這兩天腰間倒是換了好多根奇奇怪怪的棍子。
“臟了……”他視線盯著黎述。
黎述低頭看自己：“哪裏。”
林徊的頭湊過來, 兩個腦袋碰在一起, 他的手指翻了一下衣領：“衣服上。”
她把外套扔掉了, 不過裏面的內衫多多少少還是沾了血，尤其是領口和下擺, 有幾道很明顯的痕跡。
“不小心沾到了。”黎述擡頭，兩人的距離過近, 互相都楞了一下。
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孩童的啼哭, 黎述和林徊同時回了頭, 顯然這種聲音在廢土裏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比較新奇的聲音。
廢土新生率很低，幸存者人數在逐日減少, 如果在基地誕生的新生兒，交出足額的晶核，會有基地專門的養育組織幫忙照顧。
晶核來之不易，如果沒有真的做好準備，一般不會決定生孩子。
但還是有不少一出生就被遺棄的孩子，葬身在不為人知的溝渠、荒地、下水道……
孩子的哭聲幾乎在一瞬間，給四個在廢土長大的人，同時按下了暫停鍵。
幾個舊人類也不是孩子的父母，最年長的就是秦傑書，但他確確實實是個橫跨一個時代的單身漢。
幾個人慌亂地把孩子抱進去，找奶瓶的找奶瓶，找衣服的找衣服，每個人好像都有很多事情要忙，但都不知道在忙什麽。
“是不是餓了？”
“這孩子以前吃的什麽？”
“都是那些人餵那個小試管。”
“奶瓶？奶瓶？”
烏諦站在桌子邊，看了一圈：“沒有你們說的那種東西。”
李敬堯把桌子上快要燃盡的燭火撤掉，重新點了一根，以掩蓋這裏所有舊人類的氣味。
林徊從廚房裏拿出來一個軟軟的飯團：“熬成粥，能吃嗎。”
“我有幾瓶營養液。”黎述被吵的有點頭疼。
林徊坐在黎述並排的位置，看他窩在一個女孩子懷裏只有一點點大：“這麽小的小孩子，營養液太苦了。”
他是喝過營養液最多的人，如果連續不間斷的飲用的話，後來聞到營養液的味道，就會有種反胃的感覺，味覺也會逐漸失去。
營養液本質是從晶核裏提取的物質，到底是感染物的心臟，普通人類對其產生排斥也很正常。
黎述扭頭問李敬堯：“有沒有什麽甜的東西。”
李敬堯拍了一下腦袋，從椅子上跳下去，在一堆瓶瓶罐罐裏，拿出來黃色塑封的罐子。
這是老板娘留在屋子裏的一些材料，有很多不常見的好東西，第一天的時候，李敬堯以為是好吃的，挖出來嘗了幾口，被其中一個罐子裏的糖甜的牙都快掉了。
他快步抱過來，交給秦老師。
他們放了一點點在營養液裏，攪拌了幾下。烏諦的手放在碗底，冷酷地加熱。
好像確實有用。
小孩從衣服裏伸出一只軟糯糯的小手，在空中抓了抓。
林徊對比了一下他的手，跟成年人比起來，太小了。
黎述在混亂中挖了一口罐子裏的糖，嘗了一口。果然很甜，厚重黏膩的感覺從舌尖一路麻到了喉嚨，抿一下唇都有種難忍的齁甜。
她又取了一勺放在林徊面前，他楞了一下，然後張口。
凝固的糖漿被舌尖卷進去。
“甜不甜。”
林徊回味了一下，居然在麻木的舌根裏嘗到了一絲明顯的甜味。
眼睛微微彎起：“甜。”
甜的都點過頭了。
大家的註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嬰孩身上，他半跪在沙發上，偷偷前傾去砸了一下黎述的嘴角。
真的有點……太甜了。
黎述勾過林徊的脖子，以一種挾持的姿勢，把人拐進了房間裏。
——
說起正事的時候，已經是第二天了。
孟延西和幾個舊人類晚上不知道在說什麽，竟然嘰嘰咕咕一夜都沒睡。
秦傑書第二天才起床，站在陽臺上恍惚了一分鐘，才意識到如今已經身在別處。
太沒有真實感了。
在他都快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，事情竟然出現了轉機。
這是命運的游戲嗎。
“秦傑書，跟我進來。”昨日的女生站在二樓的樓梯口，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直視人的時候，有種很強的壓迫感。
當然，就算沒有這個眼神，憑著昨天黎述在車頂殺怪物如切菜一樣的能力，這裏哪個不得聽她的。
孟延西在樓下舉手：“我可以一起嗎？”
他和新來的人不同，少了幾分畏懼感，多了幾分信任感。
烏諦嫌棄的看過來，繼續趴著睡在寶寶旁邊。
黎述：“林徊在做早餐，你去幫幫吧。”
孟延西領了任務有了積極性，走得時候格外驕傲。
李敬堯不服氣：“我沒有什麽任務嗎？”
黎述：“昨天那幾任小情人的事情打聽明白了嗎？”
李敬堯恍然大悟。
他們倆擦肩而過的時候，李敬堯挑釁地沖著孟延西笑：“你跟我比還是比不過。”
孟延西冷笑一聲：“小孩子多讀書，你連一句成語都說不出來。”
樓上秦老師不認同地批評一句：“各有所長罷了。”
黎述在門口等著秦傑書進來。
所以這是一個，知識的食物鏈是嗎……
她只叫了秦傑書一個，看上去其他幾個年輕人不像是在廢土生活了很久的樣子。
兩人剛落座，黎述便開門見山。
“我叫黎述，是這裏的頭。聽孟延西說，你一直在負責組織關押區裏的逃生。”
“……不止有我，有好幾個老師跟我一起，我們每天都會在一起交流新得到的情報。”
“你們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嗎？”
“大概知道，但是沒有確認過。”秦傑書說出自己的猜測，“這裏是否是，百年後的世界。”
他們雖然一直待在關押區裏，但是會從各個細節去獲取信息。
雖然剛蘇醒以後，會震驚於世界的變化，不過部分科技和語言，都沿用了曾經的時代痕跡。
他們被關在樂園裏，所以也沒有多大的機會去接觸感染物，目前了解最多的，是一個個如行屍走肉般的廢土人。
黎述：“是的。”這裏的確是百年後的世界。
她曾經繪制過東區的地圖，以及部分西區和南區的地圖，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地方是僅靠實力無法涉及的。
那份她在撿垃圾的同時無數次修改，又被紀教授反覆修正的地圖，被攤開在了秦傑書面前。
這份地圖還很粗糙，但是能看出繪制者的用心。
很多地方，依稀能看出曾經的影子。
秦傑書手指顫抖著指向上方一塊空白：“這裏，怎麽不畫呢。”
黎述反問：“這裏應該是什麽地方。”
“我的家。”秦傑書將上面大概畫了一個圈，“我們很多人，曾經都生活在這裏，這塊地方，曾經是一大塊很繁華的都市。”
“現在已經沒有了。”黎述沒有隱瞞，於是遮遮掩掩地，不如直接告訴對方，“北區是唯一沒有人類涉足的地方，只有一大片冰封的舊跡。”
這也是黎述的母親，一次次想要重返的地方。
這世界上還有一部分人，堅定的認為，人類可以重返曾經的家園，並且不斷的嘗試。
基地的探索者曾經就是這樣一個隊伍。
不過，幾年前，北區的溫度開始下降。
“關於北區和你們的秘密，想必明日黨會比我們更加清楚。”
黎述看著這個大男人眼睛都紅了，語氣淡淡地開始談論起別的事情。
秦傑書：“這就是你要救我的目的。”
黎述沒有否認：“沒錯，我需要知道關押區的所有地形、布防，和你們所了解的，關於明日黨的一切。”
秦傑書點點頭：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”
“還有一件事情。”黎述感覺眼前這個老師已經熱血起來了，伸手壓了壓，“你在關押區，有沒有見過一個醫生。”
“醫生？”
“他在廢土蘇醒的時間比較早，但是被關起來的時候不太確定，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。”
秦傑書：“有具體長相嗎。”
“沒有。”
怪醫生作為一個被輕視的普通人，是得不到樂園重視的，他是蓬頭垢面走進去，被像垃圾一樣扔出來，大概只有被他救治過的那個精神力者，才見過怪醫生到底長什麽樣子。
秦傑書開始回憶。
在暗無天日的欺淩裏，他和其他幾位老師在努力的幫助大家組織起來，不要認命等死。
也有撐不住的時候，在一些時候，有幾個人曾經出現過，給過他們一點小小的幫助。
“有一個，臉都爛了一半的人，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。”秦傑書仔細回想，“有幾個人在關押區生了病，不給治，病了就直接拖出去處理了，我們猜他們的‘處理’也不是什麽好事，就想辦法瞞著。”
“實在瞞不住的時候，有個把自己藏的嚴嚴實實的可憐人，說能治病。”
“不過他說，不能跟任何人說是他治的，尤其不能讓黑衣人知道。”
“我那個時候就懷疑，他是不是和黑衣人之間有過什麽矛盾。”
黎述問：“他叫什麽名字。”
“他自己不說，別人問他也不回答。但是他的編號是049434，這我記得。”
“什麽編號。”
秦傑書臉上浮現出屈辱的神色，將衣服掀開一角，在他的腰腹出，有一串黑色的數字。
「043791」。
這連精神力印記都不算，只不過是用精神力在□□上劃下的傷痕，在精神力者身上，這只相當於被蚊蟲叮咬過的包，等愈合了就好。
黎述將手懸空覆在數字上方，他腰腹處一熱，等在看的時候，那裏的數字已經完全消失不見。
——
不知道黎述和秦傑書到底要談多久。
林徊圍著圍裙，腰上系著繩子，顯出細窄的腰身，在廚房裏來來回回的走。
等午餐都準備好了，人也遲遲不見下來。
連大家都沒有耐心，一個個蔫耷耷地掛在椅子上，只有林徊一言不發地一遍一遍用精神力去加熱。
孟延西和他的小孩姐坐在一起，教她打牌。
這是他自制的牌，這兩天就靠著他打發時間。他有興趣去教烏諦，烏諦沒興趣學，但是架不住他苦苦哀求。
小孟看上去文質彬彬的，勝在了不要皮不要臉。
他耍無賴起來，李敬堯都要搖搖頭繞著走。烏諦大概也被纏地沒辦法，會敷衍地陪他抽幾張牌。
今天空氣中的感染濃度已經沒有平時那麽高了，但是特聘者還是會每天出來搜索一番，這兩天甚至還帶上了牙犬。
林徊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燭火，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多給出去。
幾個面具人從他們的屋前走過。
最近竟然有幾個特聘者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失蹤，明日黨在勃然大怒的同時，讓外出的特聘者互相通訊，有意外出現，第一時間告訴附近的人。
孟延西第一個發現外面的黑衣人，身體立刻繃緊，身體比腦子快，迅速躲在烏諦後面。
新來的人不明所以，但在緊急關頭，有樣學樣，排著隊躲在了烏諦後面。
幾個成年人躲在一個小女孩後面，顯得格外滑稽可笑。
林徊抱著手坐在了門邊，氣定神閑地曬太陽，什麽都沒說，但攔在了屋內與屋外的中間。
腿上那把絳禾雖然掩藏地很好，但刀尖對著門外，隨時能出鞘。
烏諦抽了一張牌，放在桌子上，發出“啪”地一聲響。
小女孩眼也不擡：“不是要打牌嗎。”
其他幾個人機械地抽牌，根本連牌面都看不清。
外面的人牽著牙犬走過一圈，沒什麽反應，看了一眼門口閉眼養神的年輕男人，最終沒有選擇進屋檢查，慢吞吞地走了。
“啪。”烏諦砸出最後一張
“我贏了。”
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出牌裏，她一個人輕松走完了全部。
孟延西這才反應過來，咬牙切齒：“勝之不武。”
烏諦冷冷看他一眼。
反正四個字四個字的話她又聽不懂。
一個女生緩過來問：“我們要躲幹嘛一定要躲小女孩子後面，她很能打嗎。”
孟延西語重心長道：“在這裏不要小瞧任何一個小孩姐，她一個能打你一百個。”
想起他們還沒見過烏諦變身的樣子，隱隱還有些期待，更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。
小何問：“那個小哥不是也很強嗎。”
林徊剛剛往門口一坐，那種無需名言的庇護姿態，很讓人有安全感。
“你又不懂了。”小孟嘆了口氣，“再強也不能躲，林哥身上是有私人水印的。”
他指了指樓上：“平時也別碰到他，林哥不喜歡別人碰他。”
小孟看著大夥似懂非懂的樣子，越發有種前輩的優越感。
黎述剛好從樓梯上下來，身後跟著一臉恍惚的秦老師。
那副表情，一看就是大腦過載，需要冷卻一下的樣子。
黎述的事情，只要她不主動說，林徊也不會去問。無論她做什麽，都一定有她的道理。
只是默默地給她遞了雙筷子，連碗都是獨一份燙好了的。
人明顯多了起來，連位置都快擠不下。
大家都有著擠誰也不能擠到黎林二人的默契，給他們兩個人單獨留了完整的座位，自己拼命降低存在感。
黎述舌尖頂了一下臉頰，突然拍拍自己的腿：“坐這兒。”
林徊還穿著圍裙，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碗，啊了一聲。
然後抿著嘴唇坐在黎述的腿上。
他個子很高，腿也長，屁股落在黎述的腿上，有點硌。整個人都僵硬起來，坐姿特別委屈。
黎述這麽做，一定有她的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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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天有發生什麽嗎。”黎述問。
她看這附近除了有些草被壓塌了, 連磚瓦都整整齊齊, 一點兒也沒有受到損壞。連門前的磚塊都清掃過一變，早上出門前歪歪扭扭的路牌都扶正了。
精心打掃過, 在掩飾著一場戰鬥過的痕跡。
但他們都清楚, 一點兒也瞞不住。而且不禁問, 問了就會全盤托出。
林徊還是老老實實回答：“今天來了幾個面具人，我們打了一架。”
本來就打算說到這裏為止，但是在黎述的“命令”的眼神下多詳細的描繪了幾個字：“烏諦殺了幾個，我打的人都很弱，對付起來很簡單。”
“屍體已經處理好了, 他們的信號沒有發出去，這裏沒有暴露。”
他的視線落在黎述的腰間, 她這兩天腰間倒是換了好多根奇奇怪怪的棍子。
“臟了……”他視線盯著黎述。
黎述低頭看自己：“哪裏。”
林徊的頭湊過來, 兩個腦袋碰在一起, 他的手指翻了一下衣領：“衣服上。”
她把外套扔掉了, 不過裏面的內衫多多少少還是沾了血，尤其是領口和下擺, 有幾道很明顯的痕跡。
“不小心沾到了。”黎述擡頭，兩人的距離過近, 互相都楞了一下。
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孩童的啼哭, 黎述和林徊同時回了頭, 顯然這種聲音在廢土裏對很多人來說都是比較新奇的聲音。
廢土新生率很低，幸存者人數在逐日減少, 如果在基地誕生的新生兒，交出足額的晶核，會有基地專門的養育組織幫忙照顧。
晶核來之不易，如果沒有真的做好準備，一般不會決定生孩子。
但還是有不少一出生就被遺棄的孩子，葬身在不為人知的溝渠、荒地、下水道……
孩子的哭聲幾乎在一瞬間，給四個在廢土長大的人，同時按下了暫停鍵。
幾個舊人類也不是孩子的父母，最年長的就是秦傑書，但他確確實實是個橫跨一個時代的單身漢。
幾個人慌亂地把孩子抱進去，找奶瓶的找奶瓶，找衣服的找衣服，每個人好像都有很多事情要忙，但都不知道在忙什麽。
“是不是餓了？”
“這孩子以前吃的什麽？”
“都是那些人餵那個小試管。”
“奶瓶？奶瓶？”
烏諦站在桌子邊，看了一圈：“沒有你們說的那種東西。”
李敬堯把桌子上快要燃盡的燭火撤掉，重新點了一根，以掩蓋這裏所有舊人類的氣味。
林徊從廚房裏拿出來一個軟軟的飯團：“熬成粥，能吃嗎。”
“我有幾瓶營養液。”黎述被吵的有點頭疼。
林徊坐在黎述並排的位置，看他窩在一個女孩子懷裏只有一點點大：“這麽小的小孩子，營養液太苦了。”
他是喝過營養液最多的人，如果連續不間斷的飲用的話，後來聞到營養液的味道，就會有種反胃的感覺，味覺也會逐漸失去。
營養液本質是從晶核裏提取的物質，到底是感染物的心臟，普通人類對其產生排斥也很正常。
黎述扭頭問李敬堯：“有沒有什麽甜的東西。”
李敬堯拍了一下腦袋，從椅子上跳下去，在一堆瓶瓶罐罐裏，拿出來黃色塑封的罐子。
這是老板娘留在屋子裏的一些材料，有很多不常見的好東西，第一天的時候，李敬堯以為是好吃的，挖出來嘗了幾口，被其中一個罐子裏的糖甜的牙都快掉了。
他快步抱過來，交給秦老師。
他們放了一點點在營養液裏，攪拌了幾下。烏諦的手放在碗底，冷酷地加熱。
好像確實有用。
小孩從衣服裏伸出一只軟糯糯的小手，在空中抓了抓。
林徊對比了一下他的手，跟成年人比起來，太小了。
黎述在混亂中挖了一口罐子裏的糖，嘗了一口。果然很甜，厚重黏膩的感覺從舌尖一路麻到了喉嚨，抿一下唇都有種難忍的齁甜。
她又取了一勺放在林徊面前，他楞了一下，然後張口。
凝固的糖漿被舌尖卷進去。
“甜不甜。”
林徊回味了一下，居然在麻木的舌根裏嘗到了一絲明顯的甜味。
眼睛微微彎起：“甜。”
甜的都點過頭了。
大家的註意力都集中在那個嬰孩身上，他半跪在沙發上，偷偷前傾去砸了一下黎述的嘴角。
真的有點……太甜了。
黎述勾過林徊的脖子，以一種挾持的姿勢，把人拐進了房間裏。
——
說起正事的時候，已經是第二天了。
孟延西和幾個舊人類晚上不知道在說什麽，竟然嘰嘰咕咕一夜都沒睡。
秦傑書第二天才起床，站在陽臺上恍惚了一分鐘，才意識到如今已經身在別處。
太沒有真實感了。
在他都快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，事情竟然出現了轉機。
這是命運的游戲嗎。
“秦傑書，跟我進來。”昨日的女生站在二樓的樓梯口，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直視人的時候，有種很強的壓迫感。
當然，就算沒有這個眼神，憑著昨天黎述在車頂殺怪物如切菜一樣的能力，這裏哪個不得聽她的。
孟延西在樓下舉手：“我可以一起嗎？”
他和新來的人不同，少了幾分畏懼感，多了幾分信任感。
烏諦嫌棄的看過來，繼續趴著睡在寶寶旁邊。
黎述：“林徊在做早餐，你去幫幫吧。”
孟延西領了任務有了積極性，走得時候格外驕傲。
李敬堯不服氣：“我沒有什麽任務嗎？”
黎述：“昨天那幾任小情人的事情打聽明白了嗎？”
李敬堯恍然大悟。
他們倆擦肩而過的時候，李敬堯挑釁地沖著孟延西笑：“你跟我比還是比不過。”
孟延西冷笑一聲：“小孩子多讀書，你連一句成語都說不出來。”
樓上秦老師不認同地批評一句：“各有所長罷了。”
黎述在門口等著秦傑書進來。
所以這是一個，知識的食物鏈是嗎……
她只叫了秦傑書一個，看上去其他幾個年輕人不像是在廢土生活了很久的樣子。
兩人剛落座，黎述便開門見山。
“我叫黎述，是這裏的頭。聽孟延西說，你一直在負責組織關押區裏的逃生。”
“……不止有我，有好幾個老師跟我一起，我們每天都會在一起交流新得到的情報。”
“你們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嗎？”
“大概知道，但是沒有確認過。”秦傑書說出自己的猜測，“這裏是否是，百年後的世界。”
他們雖然一直待在關押區裏，但是會從各個細節去獲取信息。
雖然剛蘇醒以後，會震驚於世界的變化，不過部分科技和語言，都沿用了曾經的時代痕跡。
他們被關在樂園裏，所以也沒有多大的機會去接觸感染物，目前了解最多的，是一個個如行屍走肉般的廢土人。
黎述：“是的。”這裏的確是百年後的世界。
她曾經繪制過東區的地圖，以及部分西區和南區的地圖，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地方是僅靠實力無法涉及的。
那份她在撿垃圾的同時無數次修改，又被紀教授反覆修正的地圖，被攤開在了秦傑書面前。
這份地圖還很粗糙，但是能看出繪制者的用心。
很多地方，依稀能看出曾經的影子。
秦傑書手指顫抖著指向上方一塊空白：“這裏，怎麽不畫呢。”
黎述反問：“這裏應該是什麽地方。”
“我的家。”秦傑書將上面大概畫了一個圈，“我們很多人，曾經都生活在這裏，這塊地方，曾經是一大塊很繁華的都市。”
“現在已經沒有了。”黎述沒有隱瞞，於是遮遮掩掩地，不如直接告訴對方，“北區是唯一沒有人類涉足的地方，只有一大片冰封的舊跡。”
這也是黎述的母親，一次次想要重返的地方。
這世界上還有一部分人，堅定的認為，人類可以重返曾經的家園，並且不斷的嘗試。
基地的探索者曾經就是這樣一個隊伍。
不過，幾年前，北區的溫度開始下降。
“關於北區和你們的秘密，想必明日黨會比我們更加清楚。”
黎述看著這個大男人眼睛都紅了，語氣淡淡地開始談論起別的事情。
秦傑書：“這就是你要救我的目的。”
黎述沒有否認：“沒錯，我需要知道關押區的所有地形、布防，和你們所了解的，關於明日黨的一切。”
秦傑書點點頭：“我明白你的意思了。”
“還有一件事情。”黎述感覺眼前這個老師已經熱血起來了，伸手壓了壓，“你在關押區，有沒有見過一個醫生。”
“醫生？”
“他在廢土蘇醒的時間比較早，但是被關起來的時候不太確定，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。”
秦傑書：“有具體長相嗎。”
“沒有。”
怪醫生作為一個被輕視的普通人，是得不到樂園重視的，他是蓬頭垢面走進去，被像垃圾一樣扔出來，大概只有被他救治過的那個精神力者，才見過怪醫生到底長什麽樣子。
秦傑書開始回憶。
在暗無天日的欺淩裏，他和其他幾位老師在努力的幫助大家組織起來，不要認命等死。
也有撐不住的時候，在一些時候，有幾個人曾經出現過，給過他們一點小小的幫助。
“有一個，臉都爛了一半的人，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。”秦傑書仔細回想，“有幾個人在關押區生了病，不給治，病了就直接拖出去處理了，我們猜他們的‘處理’也不是什麽好事，就想辦法瞞著。”
“實在瞞不住的時候，有個把自己藏的嚴嚴實實的可憐人，說能治病。”
“不過他說，不能跟任何人說是他治的，尤其不能讓黑衣人知道。”
“我那個時候就懷疑，他是不是和黑衣人之間有過什麽矛盾。”
黎述問：“他叫什麽名字。”
“他自己不說，別人問他也不回答。但是他的編號是049434，這我記得。”
“什麽編號。”
秦傑書臉上浮現出屈辱的神色，將衣服掀開一角，在他的腰腹出，有一串黑色的數字。
「043791」。
這連精神力印記都不算，只不過是用精神力在□□上劃下的傷痕，在精神力者身上，這只相當於被蚊蟲叮咬過的包，等愈合了就好。
黎述將手懸空覆在數字上方，他腰腹處一熱，等在看的時候，那裏的數字已經完全消失不見。
——
不知道黎述和秦傑書到底要談多久。
林徊圍著圍裙，腰上系著繩子，顯出細窄的腰身，在廚房裏來來回回的走。
等午餐都準備好了，人也遲遲不見下來。
連大家都沒有耐心，一個個蔫耷耷地掛在椅子上，只有林徊一言不發地一遍一遍用精神力去加熱。
孟延西和他的小孩姐坐在一起，教她打牌。
這是他自制的牌，這兩天就靠著他打發時間。他有興趣去教烏諦，烏諦沒興趣學，但是架不住他苦苦哀求。
小孟看上去文質彬彬的，勝在了不要皮不要臉。
他耍無賴起來，李敬堯都要搖搖頭繞著走。烏諦大概也被纏地沒辦法，會敷衍地陪他抽幾張牌。
今天空氣中的感染濃度已經沒有平時那麽高了，但是特聘者還是會每天出來搜索一番，這兩天甚至還帶上了牙犬。
林徊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燭火，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多給出去。
幾個面具人從他們的屋前走過。
最近竟然有幾個特聘者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失蹤，明日黨在勃然大怒的同時，讓外出的特聘者互相通訊，有意外出現，第一時間告訴附近的人。
孟延西第一個發現外面的黑衣人，身體立刻繃緊，身體比腦子快，迅速躲在烏諦後面。
新來的人不明所以，但在緊急關頭，有樣學樣，排著隊躲在了烏諦後面。
幾個成年人躲在一個小女孩後面，顯得格外滑稽可笑。
林徊抱著手坐在了門邊，氣定神閑地曬太陽，什麽都沒說，但攔在了屋內與屋外的中間。
腿上那把絳禾雖然掩藏地很好，但刀尖對著門外，隨時能出鞘。
烏諦抽了一張牌，放在桌子上，發出“啪”地一聲響。
小女孩眼也不擡：“不是要打牌嗎。”
其他幾個人機械地抽牌，根本連牌面都看不清。
外面的人牽著牙犬走過一圈，沒什麽反應，看了一眼門口閉眼養神的年輕男人，最終沒有選擇進屋檢查，慢吞吞地走了。
“啪。”烏諦砸出最後一張
“我贏了。”
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出牌裏，她一個人輕松走完了全部。
孟延西這才反應過來，咬牙切齒：“勝之不武。”
烏諦冷冷看他一眼。
反正四個字四個字的話她又聽不懂。
一個女生緩過來問：“我們要躲幹嘛一定要躲小女孩子後面，她很能打嗎。”
孟延西語重心長道：“在這裏不要小瞧任何一個小孩姐，她一個能打你一百個。”
想起他們還沒見過烏諦變身的樣子，隱隱還有些期待，更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。
小何問：“那個小哥不是也很強嗎。”
林徊剛剛往門口一坐，那種無需名言的庇護姿態，很讓人有安全感。
“你又不懂了。”小孟嘆了口氣，“再強也不能躲，林哥身上是有私人水印的。”
他指了指樓上：“平時也別碰到他，林哥不喜歡別人碰他。”
小孟看著大夥似懂非懂的樣子，越發有種前輩的優越感。
黎述剛好從樓梯上下來，身後跟著一臉恍惚的秦老師。
那副表情，一看就是大腦過載，需要冷卻一下的樣子。
黎述的事情，只要她不主動說，林徊也不會去問。無論她做什麽，都一定有她的道理。
只是默默地給她遞了雙筷子，連碗都是獨一份燙好了的。
人明顯多了起來，連位置都快擠不下。
大家都有著擠誰也不能擠到黎林二人的默契，給他們兩個人單獨留了完整的座位，自己拼命降低存在感。
黎述舌尖頂了一下臉頰，突然拍拍自己的腿：“坐這兒。”
林徊還穿著圍裙，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碗，啊了一聲。
然後抿著嘴唇坐在黎述的腿上。
他個子很高，腿也長，屁股落在黎述的腿上，有點硌。整個人都僵硬起來，坐姿特別委屈。
黎述這麽做，一定有她的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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